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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老家门前的菜园子里，有三棵棕榈树，那是我和母亲一起栽种的。

在我的记忆中，唯有那三棵棕榈树在我的记忆里鲜活如故。每次回老家，我都要去看看。

在外面漂泊久了，那三棵棕榈树总会不期入梦，棕榈树那宽大的绿叶像手指，轻轻地摩挲我的梦境。那年春天，我十岁的光景。

母亲从亲戚家带回来几棵树苗。尺巴长的树苗没有树干，伸展着两片叶子，煞是可爱。

我不识树，我问母亲，这是什么树呀？母亲告诉我，是棕树。母亲让我拿着树苗，她扛起锄头，我捧着树苗高兴地走在母亲后头，一起到菜园里栽树。

母亲荷锄在地埂上挖了几个小坑，我把棕树苗立在小坑里，用手培土，然后浇水，忙得不亦乐乎。母亲一边帮着培土一边说，前人栽棕，后代不穷。

一共栽了四棵，后来有一棵没成活。可能是拔秧苗时弄伤了树根的缘故。

母亲说棕树不长枝桠，一心向上，不依不靠，却四季常青。我起初好奇，为了检验母亲说的话是否正确，隔三差五跑到菜园里去，看看棕树苗有没有长高，有时我会把一泡尿撒到树根上，因为尿是最好的肥料呢。

三棵棕榈树扎稳了根系，逐渐展示出勃勃生机，树干渐渐拱出了土面，的确不会分枝桠。生出来的叶子也脱胎换骨，没了以前的稚嫩单薄，而是像一只小手掌，伸开五指，托着蓝天白云，自在地舒展。

三棵棕榈树长到一人多高时，我的母亲离开了人世。或许，她看到树长大了，看到孩子也有树那么高，于是狠狠心就走了。

那是一个深秋的早晨，刚好星期日，母亲吩咐我去请医生，等我回来时，她已经离世。母亲没留下只言片语，就这样走了。

治丧期间，我没有流泪，没感到有多么伤心。我不会哭，也没有泪水，只觉得母亲躺在棺材里睡着了，她再也不怕病痛的折磨，可能是母亲的久病，让我的情感麻木了。

后来的日子里，我每次回家，喊到嘴边的“妈，我回来了……”总是硬生生的缩了回去。始发现母亲没有了，再也没有母亲应我的呼喊。

从此，堂屋里的椅子上少了一个人，老父亲形单影只，有谁能解他失去伴侣的孤寂。我的心开始生痛，我到处搜寻母亲生活中的足迹，努力回忆捕捉过去与母亲相处的美好时光，翻遍她的衣柜和妆奁，除了一些她年轻的时候佩戴的金银玉器饰品，别无他物。

我总想母亲会留给我一些念想的。怎会不留一句话就走了呢。

在月夜，在许多的梦境里，一个男孩常常偷偷地哭泣。三年后，父亲也追随母亲去了，我将双亲合葬于屋后的山坡。

我独自承担下来父亲留下来的债务，一边艰辛地撑起一个新家。困顿时倍感孤单无助，每想到母亲，力量又生发出来。

那年的冬天，我在菜园里看到大风摇落棕榈树叶子上厚厚的积雪，叶子依然是那么碧绿。母亲在栽树时说的话又回响在我的耳旁，“前人栽棕，后人不穷。”

这是母亲对我所寄予的愿景，希望子孙过上富裕的生活。而那三棵棕榈树，各自保持着距离，站成一排，也成了村庄里的一道风景。

这也许就是一种寓意吧，多像我们三兄弟。母亲当年就晓示了我人生的道路，只是我愚钝，仍是走了很多的弯路，最后回过头来，清醒了。

其实，人生当如棕榈树，不依不靠，不枝不蔓，挺直而独立。后来，我走出了家乡，到外面打工，很少回老家。

时间久了，心中的故乡情纠结如麻。有时候想回去，等到回去了又感概熟悉里的陌生。

老家，田园依旧，双亲杳杳，只是屋宅冷落。每次回故乡，身似游客。

我每次踏上乡土，心中不知道是回归，还是来告别。也许，我在告别中回归，又在回归中匆匆别离，就这样渐渐远离故土。

而那三棵棕榈树植根在故乡的泥土中，也深深扎根在我的心中，以四季常青的姿态面对风霜雨雪。去年清明节，我回乡扫墓，在棕树下逗留了很久。

棕叶宽大如盖，像一个人持了很多把扇子，远看八面玲珑，在风中轻轻的摇晃，发出飒飒的声响，低垂的叶子轻触我的发际，恍然是母亲在安抚远归的游子。围绕在树干四周的棕衣，棕丝如垂髫，也没有人采割，一层层环叠，遮风挡雨。

我轻抚棕衣，想到母亲，温暖在心。这大概就是母亲留给我的念想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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